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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爾一笑:“這個不好。依我看,‘把酒自歌還自笑。醉中萬事都齊了。絕唱清歌仍敏妙。’中的‘敏’字才好呢。”

她說出來句子,瀟灑狂放、恣肆不羈。

林懷琛便知道她是在暗暗勸自己,於是便不再表露擔憂之情。

*************

之後的一些日子,不停地有信和公文送進林懷琛的書房。

林府外漸漸開始有了官員求見。

但是林懷琛一律不見,依舊幽閉於林府之中,整日價陪小郁。

已經是陽春三月了,春色漸濃,正是草長鶯飛、日出江花的好時候。

其實在家中無非就是閑來郊游踏青、賞花觀月之事,只是有情人做起來別有一番趣味。林、郁兩人都樂在其中。

關於外面的那些事,林懷琛從不說,小郁也從不問。

一日,他們兩個正坐在府裏的湖中的蓮心亭子裏對弈。

小郁正執白子苦思,不知如何下手。

忽的聽見一陣吵嚷之聲遠遠地便傳了過來。

小郁只拿眼睛一瞟,便低下頭去專心對弈。

林懷琛卻是看也不看,只是笑吟吟盯著小郁因為苦思冥想而不自覺蹙起的眉頭。

“怎麽樣?我讓你悔棋好不好?或者重新來過,我先讓你三手如何?”

對面的人看著他的笑臉,聽這話就愈發生氣,咬牙瞪他:“林懷琛你好過分!三手這麽多!你這是在羞辱我棋藝差到那個地步嗎!”

林懷琛只是笑著拱手:“夫人饒命,在下豈敢。”

遠處的小袁急急地攔到眼前的兩位不速之客,說:“兩位大人,我家公子和夫人不見客。你們還是回吧。不要為難小人啦!”

來的其中一人嗓門粗獷:“不見客?他們整天都在府中難道有什麽要事,連老熟人也不見一面嗎?!”

小袁又哀聲說:“公子是這樣吩咐的,大人們不要為難我啊!”

推推搡搡間已經快到了蓮心亭。

另一個斯斯文文的人擡手一指,語調平平,語氣卻嘲諷:“朝中許多大臣都來過,他林懷琛說不見。我道是他有什麽事才不見,原來是陪女人玩樂弈棋。好有本事的林大人!可真是不負林相昔日所望啊!”

亭子裏傳來林懷琛含笑的聲音:“周大人千萬息怒,原諒懷琛不才。只是這女子並非旁人,而是我的夫人。”

小郁便順勢叫住小袁,讓他退下,然後再沖那個聲音粗獷的人福一福身:“施大人。”

原來這兩位不速之客裏,倒有一位是他們的老熟人,施崇明。

另一位就是大理寺少卿周延。

周延冷笑道:“既然我們都見到了林大人了,大人難道還要陪夫人弈棋?也無妨,林大人是一品大員,叫我等五品下的小官等等也是無妨的。憋了這麽久,誰不要耍耍官威啊!”

他的話實在難聽得緊。

小郁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旗子,笑說:“昨天我才和我們家大人說到想吃螃蟹,有一句詩怎麽說的來著……‘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今日見到眼前的這位大人,倒真像是螃蟹一樣的威風呢。”

她的眼睛掃一圈在座的人,秋水橫波,愈發無辜。

然後說:“大人們有事相商,妾身便先行告退。”

她笑嘻嘻地帶著小袁走了,留下忍俊不禁的林懷琛。

周延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小郁的那句“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分明是在諷刺他不知禮數、是個草包。

可惡,不過仗著她是林懷琛的夫人而已!

“哎呀!”施崇明的大嗓門喊起來:“我老施對小郁刮目相看哪!”

林懷琛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身穿月白長袍,青玉發冠,負手立於蓮心亭的高臺之上,只是一笑:“兩位大人,還請上來談罷。”

**************

“如何?”

林懷琛傍晚才回來,小郁上前幫他寬衣,問。

林懷琛不答,卻說:“今天林夫人好生伶牙俐齒啊。”

小郁白他一眼:“明知故問。他敢那樣說我男人,我只是文雅地罵他幾句,也是跟你們中原人學的。”

林懷琛換上常服,坐到書桌前,將過往幾個月的書信、公文全都理了出來。

他一邊說:“知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我讓他們兩個進府了?”

小郁靠在榻上看書,眼睛不離開書,嘴上卻答他的話:“一來,他們的官位剛剛好,不太高也不太低。這些天外面來的人都是高官大員,都是請你回朝的,你一個不應。周延和施崇明,你卻應了。二來,時間剛剛好。外面的戰事,你已經等不了了,是不是?”

小郁看不到林懷琛的臉,只聽到他的聲音掩蓋了情緒,只是笑意滿滿:“好聰明的林夫人。”

*************

第二天。

天色將明,屋子裏還是昏昏暗暗的。

小郁模模糊糊地睜眼,看見林懷琛輕手輕腳地取出官服穿戴上,怕吵醒了她。

他身影頎長,穿官服反而更好看。

林懷琛轉過身來,小郁馬上閉上眼睛。

他輕輕地在小郁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拿著官帽走了出去。

聽到他開合門的時候輕輕的“吱呀”聲,小郁躺在床上睜開眼睛,望著床頂的翠紋紫綃和角落的木樨獸首銅紋菱花香爐,心裏知道以後的日子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的綺麗華美,幸福得像一個精致的夢了。

林懷琛上朝後,愈發繁忙,許多時候竟無暇回府,只是匆匆差人來告訴小郁不用等他吃飯了。

晚上回來時候,小郁也已經睡去,只是迷迷糊糊地間知道他輕手輕腳地回了房,總是撫一撫小郁的臉再吹燈睡下。

小郁在家中也並不是沒事。

她並非普通女子,雖然希望林懷琛多些時間陪她,但也絕不會將他禁錮在家中。

男子有男子的雄心壯志,她都明白。

既然林懷琛已經重返朝堂,她是他夫人,也是他的一部分。

小郁冰雪聰明,深知自己若是所作所為得當,便能使林懷琛如虎添翼。

林府之中,接連不斷的有各府的貴婦人上門拜訪,其中不乏曾經貶低嘲諷林懷琛的人。小郁只在心裏冷冷嘲弄她們的嘴臉,嘴上卻是一個個“姐姐”。

那一日,春光正好。

幾府的夫人們像是邀好了一樣,一同請來拜會小郁。

下人來通報時,小郁正捧著林懷琛給她的《棋經十三篇》看得入迷,心裏想著等林懷琛回來便殺他一局。

聽見下人報出分別是那幾府的夫人時,小郁眉間略過淺淺不耐之色,轉瞬逝去。

然後她起身,說:“那天遞上名帖說要今天來的,明明只有征西將軍府的蔡夫人,怎麽又憑空冒出那麽些人來?”

小荷在一旁為小郁換上一條櫻桃紅色的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搭腔道:“一起來便一起應付唄,你還怕她們?”

說罷又看看小郁,笑說:“這條櫻桃紅色的裙子真是出挑啊,夫人本來就美,穿上這件愈發美得沒邊了。”

小郁擰擰她的臉,笑著罵她:“你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挑釁

**********

在座的夫人有一些是從前見過小郁的。

那時她們編排小郁是個南疆女子,雖則生了好皮相,但是舉止渾不似中原閨秀一般得體,也不知道施了什麽法,叫林將軍對她死心塌地,言語之中多有鄙薄。

現在再看那個座上的女子,穿一襲櫻桃紅的金絲白紋錦裙,舉止落落大方,談笑間風趣得體,但卻依舊保持著一股南疆的野性。

談笑間,已有夫人被小郁折服,感慨林氏夫婦一個是國之棟梁,一個是毓彩珠華。

“是啊。”一個聲音突然在一片談笑聲中突出,顯得尖銳:“林大人和夫人是人中龍鳳,不知道可有無意再在身邊添幾朵朝霞彩雲?”

這哪裏是什麽朝霞彩雲,而是暗指讓林懷琛納幾房姬妾。

座中的夫人們都是宅鬥中的能手,豈會不知道講話人的意思,於是即刻噤聲,坐看好戲。

小郁看那些剛才還是笑語盈盈對她的夫人們,此刻一句話都不說,臉上是幸災樂禍的看戲表情。

而那個說話的人正是坐在她座下右排第二個的上軍大將軍夫人盧氏,她說完話後,只是噙著淡淡的笑。

小郁心中立即火光,依照她原先的脾氣早就將這挑釁的盧氏扔了出去。

可是現在她不行,所作所為皆要考慮後果。

於是她也淡淡一笑,反問那盧氏:“妾身豈敢?當今聖上與德妃娘娘依舊安在,上軍大將軍夫人你這‘人中龍鳳’一句,豈非陷我和夫君於不忠?”

那盧氏臉色立變,高聲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夫人你可不要誣陷我。”

小郁不和她糾纏,又說:“盧夫人如此賢良淑德,不僅將自己府內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為別人家操心良多啊。你切莫累壞了自己,你看你那鬢邊莫不是有了幾根白發?可教妹妹我看得心疼呢。”

座中的夫人們臉上都含了笑,只是淡淡飲茶,再看二人。

誰都知道盧氏是上軍大將軍的續弦,年齡比小郁大不了幾歲。旁人這樣說,反駁回去就是了。

那盧氏果然這樣想,正欲反駁小郁,擡眼間就對上小郁一雙宛如秋水碧波的眼睛,眼中寒意森森,如冰洞雪窟。

她一時被攝住,久久之後才接著說:“我們中原風俗,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林大人風度翩翩、豐采高雅,再納幾房姬妾才是真正風流。”

“盧夫人這樣大度,想必上軍大將軍一定是很幸福了罷。聽聞你的幾個表妹全都被他娶做了妾室,姊妹共事一夫,一定是天倫之樂。”

小郁吹了吹茶碗,眼睛也不擡,但講出的話句句是利劍。

既然盧氏一再挑釁,她也不必忍讓。

旁邊已經有與盧氏相熟的夫人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講。

盧氏豈肯,拉回自己的衣袖,又說:“我那幾個妹妹都是中原閨秀,修養得體,哪裏是那些南面北面的野蠻人好比的?”

這回小郁不說話了,倒是小荷搶著開口:“陛下不是發了皇榜,說要與南疆交好嗎?怎麽還有人這樣輕狂,挑撥兩地關系?我們夫人身份尊貴,拿她在南疆的身份來說,便可算是中原的長公主了,豈容你這樣說……”

“小荷住口。”小郁輕喝一聲:“沒規沒據的,像什麽樣子?”

小郁笑一笑,說:“盧姐姐說得對,修養很重要。我看盧姐姐這樣溫文,想必是長房嫡女才能有的風采。”

盧氏臉色一變,銀牙幾乎咬碎。

座中的夫人都是嫁了高官,且都是嫡女。只有她是庶女,為人續弦,小郁一句話,又戳到她心窩子上了。

盧氏正要在駁,忽然聽到一聲“大庶長夫人到”。

原來是徐氏來了。

小郁自然欣喜不已,起身去迎她。

徐氏才一進來,便覺得氣氛不對。

在座的夫人皆是含著笑、看戲的表情,只有上軍大將軍的夫人眼睛紅了一圈,小郁臉色也不好。

她頓時明白了一些,於是便幫襯著小郁打圓場。

徐氏在陪都婦人中有些威望,又極會做人。她一來,氣氛便漸漸緩下去,直至各位夫人們紛紛告辭。

她們走了以後,小郁才把事情細細跟徐氏說了。

然後又說:“我自阿琛覆官以後,也對京中的夫人、命婦們做了些功課。我記得那盧氏是續了自己長姐的弦,庶出,生性偏激但謹慎。今天她怎麽像是針對我似的?”

徐氏笑一笑,喝一口七葉膽香片沖泡的茶,說:“我來就是要說這事的,竟然那麽巧碰上她了。你可知道她的丈夫是上軍大將軍韓旭?”

“知道的。”

“韓旭今年三十有六,他十七歲的時候娶了江都盧家的長女,後來那女子難產而死,又續娶了那盧小姐庶出的妹妹,便是現在的盧氏。韓旭並不喜歡盧氏,也未曾因為盧氏的姐姐而愛屋及烏,反而娶了盧氏的幾個表妹更得寵。”

“那又如何?這與我又何關系?”小郁不解。

“那盧氏一心想爭寵,不知從何下手。直到前些日子……”徐氏故意拖長了尾音。

“怎麽?”小郁果然心急。

“前些日子,林大人上朝恰恰遇著韓旭的幼妹。那大小姐被人沖撞了,定不饒人,當街把人打得半死。那沖撞她的人被打得急了,直直要抱住韓小姐和她同歸於盡。正巧林大人經過,便伸手護住了韓小姐,之後又拿了銀錢救了那個被打的人。”

小郁皺皺眉,說:“難道韓小姐懷恨阿琛麽,叫盧氏來挑釁我洩憤?可是阿琛似乎沒有做錯吧,很公正啊。”

徐氏看她一眼,頗有些母親責怪女兒的意思。

她嘆一口氣說:“當然不是。那韓小姐對林大人一見傾心,說是非要嫁給他不可。韓旭只能告訴她,林大人已經娶了夫人。那韓小姐一下便病倒了,你猜她怎麽跟韓旭說?”

小郁聽得驚奇,勉強問:“怎麽說?”

“她說她不管,一定要跟著林大人,就算為妾為姬,為婢為奴。韓旭最是疼這個幼妹,不忍心見她消瘦折磨,又不便找林大人,便讓盧氏來找你。盧氏失寵已久,忽見自己夫君相求,豈能不盡心來你這裏說?誰知她弄出了今天這一出來。”

小郁面色已經不好,問徐氏:“夫人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事大街小巷都傳著呢,韓小姐鬧得多大啊。也只是你,整日價在屋裏看書,不知道罷了。話又說回來,別人就算知道,也會瞞著你的。”

小郁訕訕,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了。

徐氏來意便是告訴她這事,怕小郁吃了虧,但是別人家的事情總是不好多說。於是又勸了她幾句,便回去了。

小郁一時不知道什麽滋味,心裏像是打翻了醋,酸溜溜的。

**********

晚上林懷琛回來的早,竟沒有看見小郁。於是問下人夫人到哪裏去了。

下人只說不知道,而且夫人晚飯一口也未用,又不見她出府。

林懷琛想一想,便往府裏的碧波湖走去。

看見小郁果然坐在湖邊的白玉臺階上,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只穿了一件櫻桃紅的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湖邊風大,吹得她的衣衫飄飄,恍如謫仙。

湖水迎著遠處近處的燈光蕩漾,反射在她臉上,一陣明一陣暗的波光。

小郁風髻霧鬢,青絲雲一樣的堆著,一點裝飾也無,襯著肌膚勝雪,露濃花瘦。

林懷琛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將身上的外衣披到她身上,也不問她什麽,只說:“湖邊風大,小心著涼。”

小郁也不客氣,將他的外衣緊了緊,支支吾吾說:“唔……沒關系……”

林懷琛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便不說話,也只是陪她靜坐,看湖裏的星光如繁花。

半晌,小郁才湊過來問他:“你有沒有事要和我說?”

林懷琛看著眼前一張粉白嫣紅的小臉,倒笑了,說:“我麽?沒有啊,怎麽了?”

“真的沒有?”小郁再問。

“你想聽什麽?”林懷琛笑一笑,換一種說法:“你想聽什麽,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小郁慢慢吞吞地挪過來,用眼睛瞟了瞟林懷琛,“比如說,上軍大將軍家的那位小姐?”

“你說韓小姐?”

“嗯。”

“我與她總共才見過一面,不知夫人要我說什麽?”

“一面就害人家得了相思病。”

“可能是韓小姐體弱多病。”

“人家說非你不嫁。”

“可我說只非你不娶。”

“那你怎麽不告訴有這事?”

“我若知道你會這樣大吃飛醋,端的可愛,早就告訴你了。”

小郁恨恨地盯著林懷琛,使勁在他手臂上掐一把:“哼。”

林懷琛笑一笑,把她摟到懷裏,說:“誰有你好?”

小郁又不說話。

過了一會,林懷琛問她:“餓不餓?”

“餓。”

“我們回去好不好?”

“好。”

“我叫廚房把菜熱一熱,再端來吃。”

“不。”

“怎麽?”

小郁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我要吃你燒的鮮蝦什錦粥。”

林懷琛無限寵溺地應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再入王城

************

在小郁昏迷後的三年間,北邊戰事不斷,但都是小戰。

岑、代兩國各有勝負。

代國的幾個青年將領也漸成大器;岑國出了一個公子曦,頗有謀略,幾個平民將領也得到提攜。

半年之前,戰事又起。

這場戰事的起因是岑軍說代軍兵營中有幾個士兵調戲岑國民女而來找他們報仇,代軍怎麽肯認,兩邊邊動了手,越打越兇。

眾人以為會像從前那樣,是一場小戰。可是岑國越打越兇,絲毫沒有停火的意思。

因為發生在代國與岑國西邊邊境的鹿牧縣,被稱為“鹿牧之戰”。

眾朝臣們急急請林懷琛回朝,就是因為那鹿牧之戰一發不可收拾,岑國人愈戰愈勇,竟像是有備而來,當初的挑釁倒像是個借口了。

林懷琛本就在小郁昏迷時說過,如果她可以醒來,自己情願一輩子陪她,再不問世事。

那些人來請,他也充耳不聞。

只是整日看那些公文與書信。

直至有一日小郁對他說:“你找個機會,還是回朝去吧。”

林懷琛不肯。

小郁就又說:“我和你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你是什麽人我不知道麽?你有抱負、有信仰、是大丈夫,我豈會不知道。你不僅為了你自己,還為了你爹爹對你的期望。你爹爹絕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兒子整日在府中陪妻弄子。”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林懷琛眉頭皺得緊緊,還是在考慮。

小郁看他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過去將他眉頭揉開:“你現在難道不應該誇我深明大義嗎?我好不容易決定放你回朝,可別叫我後悔啊。”

林懷琛看她沒有什麽不開心,終於同意了。

後來,來林府的人多之又多,兩人便商量著等待時機。

林懷琛終於借著施崇明和周延的來訪而回朝了。

北部軍又重回他手中。

他並未去鹿牧,反而指派了北部軍中的李副將,也就是當年澄芳江畔那個清俊少言的年輕將軍去了鹿牧。

那李將軍果然是林懷琛看中的人,甫一去,接下來的一戰便勝了。

岑軍無奈,只得退出鹿牧,在高陽關外虎視眈眈。

消息傳回來,舉朝振奮。

李將軍是林懷琛的人,從北部軍出來。

這一舉的意味,不言自明。

當初那些非議林懷琛的人一夜之間出現,又一夜之間消失。

**************

一日,林懷琛下朝來尋小郁,說:“德妃娘娘召你進宮。不知道是怎麽知道你醒來的,說是想看看你,聖旨一會便到。”

小郁很是驚訝趙柔還記得自己。

經過當初的一番生死,她現在對感情看得更重。如果說當年中元節上趙柔宣她進宮,她還有三分隔膜與疑惑,現在時隔三年,趙柔依舊很牽掛她,小郁只有心中感動。

又想到她深宮寂寞,嫁與帝王家,許多事一定很身不由己,可她當初還對自己那麽好,在自己受欺辱的時候,貼心安慰。

想到這裏,小郁的心中又軟了三分。

林懷琛看她的表情變換,便說:“德妃娘娘也算是你的故人。她現在有了皇子,又懷有身孕,不久想必就會母儀天下。她這樣牽掛你也是難得。”

小郁也是點點頭。

兩天以後,宮裏來的車駕接小郁去了廣陵宮。

再見到對方,兩人都是心緒萬千。

不只是欣喜或開心,更是感慨萬千。

昔日積玉樓上暢歡的少女們,一個綰了婦人的發髻,一個已經有了孩子。

年華和歲月,無聲無息地流走,抓也抓不住。

等人驚覺,才發現已是物是人非。

還是小郁先反應過來。

她向趙柔行禮:“拜見德妃娘娘。”

趙柔朝她伸手,眼裏已然有了淚光,說:“你我何須行此大禮。”

小郁起身,看著趙柔微微隆起的肚子,說:“小郁恭喜娘娘了,又將喜得佳兒。”

趙柔臉上飛過一絲紅暈,說:“你不也是,和林大人終成連理。”

她又吩咐一旁的宮人:“你們去將小皇子帶來。”

趙柔吩咐小郁坐下,兩人之間也沒有了那麽多的拘謹,更加隨意一些。

“我聽聞當初你去了平城,後來又被抓去岑國,很是吃了一些苦,後來還昏迷不醒?”趙柔問她。

小郁隨著她的話,想起了從前的那些事,最終放不下的還是胭脂。

她這樣想著,臉上不由帶了懨懨之色。

趙柔一眼便看出,於是立即接下去說:“後來我聽說你醒了,還與林大人成親了,心裏真是為你高興,只想著見見你。”

小郁見她真的高興,也不拂逆她的興致,便把自己的遭遇像講故事一樣地說給她聽了。當然,中間略去了那些讓她永遠無法釋懷的事情。

說到最後怎麽逃出來的,她只說是姐姐救出來的。

她絕不會把用胭脂的命換來的經歷,當做取悅任何人的故事。

趙柔聽得津津有味,倒像是個孩子。

直到小皇子來了她才回神。

趙柔拉著小皇子的手,指著小郁對他說:“叫姨娘。”

小皇子極聽話,甜甜地叫小郁一聲“姨娘”。

小郁驚訝極了,連忙說:“使不得、使不得。小皇子怎麽可以這樣叫我?”

趙柔淺淺一笑,叫乳母抱走皇子,說:“我沒有姐妹。這麽多年,唯有你今日來陪我解悶,我算是真正開心了一回。我將你看作妹妹,叫一聲姨娘正好。”

小郁連忙說:“娘娘不要這樣說。外面都說娘娘寵冠後宮,這是多少世間女子的夢想。”

趙柔擡眼看她,眼波欲流。

襯著淩雲髻上的金累絲嵌寶鑲玉牡丹鸞鳥紋掩鬢,更顯得她的美麗有如淩於滿園春色之上的牡丹。

她撥弄著手腕上的金釧,低頭一笑,竟是無限寂寥。

“夢想?這世間總有那麽多人把別人的一生當做自己的夢想。”

她的寂寞這樣欲蓋彌彰。

像空谷中的幽蘭,寂寞得久了,兀自釀成一段芳香。

小郁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他寵愛我?也許吧。宮裏的女子,對愛的要求太低,只要每天能見到他,就是再也沒有的盛寵了。”

趙柔伸手一指,外面是一段紅色宮墻:“是不是我不知足?”

他,說的是鄭德殷。

“娘娘,”小郁猶豫一下,還是說:“帝王的心裏怎麽能只有一個人?”

趙柔笑一笑,說:“是他變了,還是我變了?”

小郁默然,不知如何接話。

“罷了。這些話憋在我心裏許久了,說出來我便舒服了。”趙柔臉上有款款雍容的倦意,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你以後可以常常來陪我嗎?”

小郁點點頭,笑一笑,說:“隨時為娘娘效勞。”

趙柔揉一揉額,揮揮手,說:“你回去罷。想必現在林大人已經在家等你了。我叫人送你出去。”

小郁福一福身,深深看趙柔一眼,便退下了。

身旁的宮女只需將她帶到宮門口就好,那裏自然會有車駕送小郁回去。

剛剛走過藏書閣,便有小內侍慌慌張張地跑來,嚷道:“秀珠姐姐,秀珠姐姐……”

一擡眼看見小郁在,慌張地手足無措,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卻不方便講。

那個叫做秀珠的宮人一喝:“慌慌張張的做什麽,沒看見有貴客在嗎?”

小內侍朝小郁行了一個禮,然後俯身帖耳對那個秀珠說了些什麽。

秀珠神色也是一驚。

看樣子想和那個小內侍一道回去,可是想到小郁還在便頓住腳步,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郁看她的樣子,便說:“這位姑娘,不如你先去吧,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那宮女面露感激,道了聲“謝謝夫人”,也不顧禮數,跟著小內侍飛也似的跑了。

小郁沿著花徑慢慢走著,想來這個深宮裏面種種類類,皆有不如意之處。也許就在剛才,那個叫秀珠的女子和那個小內侍也遇到了不如意之事。

可她轉念一想,這又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她看到這裏處處花木蔥蘢,一派青色景象,其間又有繁華含苞,端得是一派綺麗覆又清雅的景色。

遠處有宮人高挑起了宮燈。

暮色四合間,愈發顯得王城殿宇深廣,有一種說不出的懾人氣勢,仿佛晝伏夜出的暗獸潛在其間。

小郁不知道怎麽的,許是被趙柔的情緒浸染了,心中茫茫如絮,一時紛紛然。

不知不覺地走著,她竟迷了方向。

偏偏眼前三條岔路,不知道往哪一處去。

這路口應該最是有人往來的,怎麽今天一個人也不見。

這可怎麽辦?

小郁看看眼前三條路,猶豫了一會,隨意地挑了一條走去。只求能遇到什麽人,為她指一指路。

大約走了一會,天色越發黯了。

小郁正無望間,忽然看見前頭有燈籠的光亮。

她極欣喜,也顧不得那麽多,直直上前,想要央那人為她指路。

那人的身影隱在花木間,背對著她,穿一身素色衣衫,長身玉立。

小郁輕輕上前,拍一拍那人的背,說:“餵。”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死回來更新了~~~以後會一直更~~~~我也覺得自己說話不算話了!!

☆、明暗情敵

那人應聲轉過頭,是鄭德殷。

小郁看見她,一時間楞住,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鄭德殷轉身看見小郁,眼光如隱秘的波濤,翻騰過驚異、欣喜、茫然,最終歸為沈默。他也一語不發地看著小郁。

他看到她的臉龐,與先時無異。她的發髻梳成了婦人的樣式,穿了一身杏紅宮裝,嬌艷美麗。

小郁用眼光瞟到鄭德殷的身後,是一盆罕見的白棣棠花,旁邊有一把精巧花鋤,花旁還有新翻過的泥土。

小郁無從知道眼前的帝王是否有種花修草的愛好。

可是他在這樣暮色天氣裏寧願站在這裏,為這一盆白棣棠,難道也不願意去妃子的宮殿嗎?

這寂寂深宮裏,有多少人像趙柔一樣寂寥,有多少人期盼他如同對待這盆白棣棠一樣的凝睇眼神?

小郁忍不住責怪他。

可是再看到眼前的人,他不穿那明黃天子錦衣,不戴白玉冠,只是一身素服,袖手站在花間。

他的眼底是不同於趙柔的落寞,仿佛是天人站在雲端,看茫茫眾生,人生寂寞如雪。

有什麽在他心底,求之而不得。

他白衣素冠,俊美無儔,看向她的眼光溫軟,猶如星子。

兩人默立於花間,相顧無言,三年後的偶遇氣氛居然沈默得恰到好處。

忽而鄭德殷伸手拂向小郁的臉。

小郁驚覺回身,立時就要後退。

可是林懷琛只是在她鬢間拂下一片葉子,溫言笑道:“這樣不小心。”

小郁無暇去想自己為何那樣驚覺,她向鄭德殷行禮:“拜見陛下。”

鄭德殷在空中虛虛一扶,並不碰到小郁衣角。

他聲音凝著淺薄笑意:“不必多禮。”

小郁和他說明自己迷了路,想要出去。

他也不問她怎麽來,來了做什麽,見了什麽人。只是淺淺一笑,指著小郁來時的路,說:“走到這條路的盡頭,自然會有人。你便和他們說,是我讓他們帶你出去的。”

說罷,又將那一盞燈放到她手中。

小郁說:“陛下,這裏只有這一盞燈……”

鄭德殷搖搖頭,讓她放心離去。

小郁終於點點頭,向他拜別,於是便走了。

鄭德殷立在花間,看她背影纖細,踏光而行。她腰上系的白玉當,珊珊作響,是這無邊暗夜裏的唯一聲音。

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她突然回頭,舉起手中的宮燈,朝鄭德殷一笑。

鄭德殷明知道她看不見,卻也朝她露出淺淺笑意。

***********

小郁出了宮,卻看見林府的馬車停在宮外。

她走過去,看見駕車的竟是小袁。

“小袁,你怎麽在這裏?”

小袁嘻嘻一笑:“不止我在這裏呢。”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撩開馬車上的簾子,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上車罷,我們回家。”

小袁拉著他的手上了馬車。

小袁說:“公子看你這麽晚還不回來,連飯也沒吃就等在宮門口呢。”

說罷,就駕了馬車回去林府。

小郁看身邊人的樣子,一時想到宮裏的種種,心緒紛紛。

“等等。”林懷琛忽而朝外面的小袁道:“你先回去吧,在外面吃一點就好,不要再麻煩廚房了。你和廚房說我們不回去吃了。”

說罷又遞出去一兩銀子給他。

然後和小郁下了車。

小郁問:“怎麽啦?”

林懷琛說:“來時我已經叫府裏的人不用等我們先用了飯,我們回去又要叫他們麻煩,不如在外面吃就好了。”

小郁點點頭,讚他想得周到。

他們攜手並肩地走著。

路上的人不算少,街上也熱鬧。

街上有布衣或華服的少年少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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